旧信纸与慢时光——孙凯奇

发布者:张星发布时间:2016-01-10浏览次数:1177

旧信纸与慢时光

土木工程学院2015级研究生 孙凯奇

那时候的人要是想见一个人,便会带着干粮,翻一两座山,过三五座桥,行几十里路。

那时候的人没有手机和电脑,电话用得也很少,要是想念一个人,便会提笔给她写信。有时候一封信可以写上一个钟头、一下午、一整天。等回过神来的时候,阳光已经从窗户里漏个干净,地上堆满了被揉皱的信纸,手指也不知不觉染上墨水的颜色。信上每一个字都是自己慎重写下的,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默念很多遍。投进邮筒之前,还要反复检查信封上的地址,生怕对方错过了这份跋山涉水的想念。

那时候的人约会也很简单。在傍晚的时候,从家里搬两张板凳,两个人坐在操场上看一场露天电影。晚风冷得让人裹紧衣衫,银幕上放映的都是很老很旧的故事,邻家孩子会在人群中嬉笑打闹,不过这些都不打紧。要是听说哪个山坡上的风信子开了,哪棵树上的樱桃熟了,便会挑个云淡风轻的日子,骑着吱呀作响的脚踏车,带着她去那里看一看。

那时候的人语言也很平淡,喜欢一个人也不过是陪她聊聊家常、看看风景。很多人一起生活了一辈子,都不曾向对方开口说一句“我爱你”这样会让人脸红的话。但他们从情窦初开到白发满头,都不曾分开过。

那时候每个人认识的人都不太多,抬头低头尽是些熟悉的面孔,好像把一个人的一生写出来也用不了多少笔墨。那时候的生活淡得像茶水,却始终有人替你温着,永远不用担心这杯茶会冷下来。那时候的时间总是走得很慢,慢得让人舍不得匆忙起来,因为早一点、晚一点,都会有人等你。

那时候的一切就像木心的诗里写的那样:“从前的日色变得慢,车、马、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”

当我们看到这句诗的时候,书信里的爱情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,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”的年代,也离我们很远很远。

岩井俊二的《情书》讲了这样一个故事。八九十年代的人还保留着通信的习惯,即便恋人已不在人世,他们还是会选择写情书寄往天国。电影里最动人的,就是他在转学前不停地借书,多年之后,她在最后一张借书卡的背面发现了自己的画像。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封情书。

图书馆里白窗帘被风吹动,我不说,你不懂。这是那个年代里的浪漫。

樱花飘落的速度还是每秒五厘米,可是再快的速度也无法让两颗心靠近。

在这个时代里,一个电话、一个短信就可以打发对一个人的思念。我们每天的步伐远比从前快得多,一生要遇见的人也早已多得数不清楚。短信里的情话甜蜜得不真实,电话里的承诺也轻得太普通。我们像被拧紧了发条一样,脚步再也无法为谁而停留。虽然我们随时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、见到对方的脸,彼此的距离却依然没有被拉近。为对方写一封信的心思已然不存在了,偷偷画一张画像也比不上一张照片来得实在。遇见下一个人,便把从前的短信、照片删得一干二净。两个人之间最后都只剩两句话:你好,再见。

现在的爱情更像速食品,保质期越来越短,似乎是为了迎合我们越来越快的脚步。见的人多了,一些人就容易被忘记。抽屉里没有彼此相识的凭证,多年之后当然也无从想起哪些人曾与自己相遇。

沈从文写给张兆和的情书里有这样一句话:“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,看过许多次数的云,喝过许多种类的酒,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。”

这样动人的话,如今的我们却再也说不出口。

有时候也曾想认真地写一封信,却总是发现无从下笔。因为根本没有一个值得自己写信的人。即便有这样一个人,我们也已不记得她的地址。

后来,写信的心如同那张信纸一样发旧、泛黄,最终不知道漂泊到了哪里。

大概总会有那么一刻,我们会怀念从前那些不属于我们的时光。那时候的日色变得慢,车、马、邮件都很慢很慢。那时候一生的时间太短,短得只容许我们爱一个人。


——转载自东南大学团委《东大青年》总 141期